吉良晨教授以理脾法治疗肝硬化腹水的经验
发布时间:2021-11-25
本文作者:张北平、黄穗平,发表于《新中医》2005 年第 23 卷第 4 期
吉良晨教授,北京中医医院内科主任医师,教授,首批国家名老中医,兼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基本药物领导小组成员,卫生部药典委员,中国中医药学会内科脾胃病专业委员会名誉主任等职。 吉老21 岁即悬壶济世于京都,从事中医临床教学工作已50 余载,擅长中医内科疑难杂症,尤善于脾胃用药。我们有幸拜师于吉老,通过跟其查房,授课,拜读其验案录,常惊羡他临床辨证之切要,用药之精当,疗效之独特。现将他以理脾法治疗肝硬化腹水的经验总结报道如下。
一、病虽在肝,实为脾失健运
肝硬化腹水属于中医 “臌胀” 范畴,是中医风、痨、臌、膈四大顽症之一,病情缠绵难愈。 臌胀是 根据腹部膨胀如鼓而命名,早在《内经· 灵枢水胀篇》 就有 “腹胀 ……色苍黄,腹筋起,此其候也” 的记载,由于病因病机不同,又有“气鼓”、“血鼓”、“水鼓”、“虫鼓” 之称,但气、血、水三者互相牵连为患,仅有主次之分,而非单独之病。 吉师认为本病病因比较复杂,病机往往虚实互见,但均与肝脾有关,而病变中心主要在脾,这是因为肝病日久,有乘克脾土之转归,《金匮要略》 因此而总结出“见肝之病,知肝转脾,当先实脾”的规律。 《内经·素问至真要大论》 曰:“ 诸湿肿满,皆属于脾。” 说明湿与脾的关系非常密切。 湿郁中焦,影响脾运,或脾阳(气)虚,中土不运,导致三焦不通,决渎 失职,进一步妨碍水液之运行,致湿郁于中,引起肿满,前者为邪气为病,后者为本气自病,但总以妨碍脾之运化,脾失所司,则津液气化凝滞,肿满随之而生,臌胀多由此发。总之,吉师认为本病病因虽较复杂,但病机总 关乎脾,或湿郁困脾,或脾虚湿停。
二、治当理脾,先运脾后健脾
关于臌胀的治疗古今历来多有歧见,有主张攻逐水饮的,有倡用温阳化气的,有强调活血祛瘀的,或主张攻补兼施者。吉师认为本病主要由于脾之运化有碍引起,故治疗当以理脾为主,脾能得以运化,水湿无从而生。 因此,吉师治疗本病,常以运脾法为先,邪去胀消后再健脾运化、 扶正培本至为重要。
运脾,临证常用张锡纯之 “鸡胗汤” 、 “鸡胗茅根汤” 加减,张氏认为:“是臌胀者,当以理脾胃为主也。” 吉师亦有此观点。 方中鸡内金善化有形瘀积,直入于脾;白茅根,系取其行气利水之作用,正如张锡纯所云:“气之郁而不畅者,茅根皆能畅达之,善利水又善理气,故能佐鸡内金,以奏殊功也。” 加减之法为:1、有气滞之证,制厚朴、 炒莱菔子、 炒陈皮当用,厚朴用生姜一味加工的名姜厚朴或制厚朴,入脾、 胃、 大肠三经,有下气散满、燥湿破积之功用;陈皮、 砂仁等乃促脾胃运化、升发中焦气机之品,常佐以炒莱菔子、 炒谷麦芽等。 2、有血瘀之证,南红花、 酒丹参、 炒桃仁当用,均取入血行肝之效。3、有积块之证,炙鳖甲、 京三棱、 蓬莪术当用,炙鳖甲为醋炙酥用,入肝脾二经,有滋阴潜阳、 软坚散结、消狝瘕的作用;京三棱、 蓬莪术均能破血,配伍使用,可加强消坚破积之力。 吉师强调,攻坚破积之剂,用之不当,易使正气受伤,故对虚弱之人应与参、 芪同用,以顾护 正气。 有黄疸者则又重用绵茵陈,以其能入足太阳 膀胱经,泄脾胃之湿热,使邪从下解。
邪气胀满消除后,当以健脾为主,临证常用四君子汤,此方出于 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,吉师用其验之临证甚效。 健脾之中,吉师喜加生姜、 大枣,生姜“解郁调中,畅胃口,而开痰下食”,用生姜少许佐使群药殊有奇功;大枣乃脾经血份之药,“补剂加用之,以发脾胃升腾之气”。姜枣同用健运脾胃,调运中州甚佳。
三、逐水虽猛,但决不可妄为
肝硬化鼓胀多属水臌,腹水增长较快者,病势 急迫,非逐水不足以缓其急迫,但此只用于正气未伤,饮食不减,溲少便秘,体实者。 祛邪,认为运用逐水攻下治臌胀,应当视病人的体质和标本缓急,权宜暂用,掌握用量,小量开始,逐渐增加药力,衰其大半而止。 决不可任意妄为,以免逐水攻下既伤脾胃,更损人体阴津。在选方药上,如有可攻之证,欲攻下者,亦不可妄投十枣汤、 舟车丸之属,可参考傅氏决流方(黑牵牛子、 制甘遂、 肉桂、 车前子)。方中黑牵牛子、 制甘遂逐水,肉桂温通肾阳,车前子利水而不伤阴,共奏温阳逐水之功。 因阳虚腹水是为顺候,阴虚腹水乃属逆候,病情更为深层,阴虚隐生内热,阳气亦易浮动。 阴津不足,血脉枯涩,脉络不畅,易出现热伤血络,邪陷心包,致消化道出血及肝性脑病。 故有“阳虚易治,阴虚难疗” 之经验之谈。
四、典型案例
例 1:隋××,男,72 岁。 腹胀已有月余,不时疼痛,纳少不甘,望之两眼晕黄,阴囊水肿按之 凹陷,便干3 日未行,小溲色黄而短,近3 年来一直咳吐白痰,口干不喜饮水,舌苔白黄厚腻,质地紫暗,脉弦滑数。吉师分析此证属于脾被湿困,健运无权,以致水湿郁滞化热,下注肾囊则阴肿,上行熏蒸则发黄,形成臌胀瘀结黄疸。 治当健脾散结,利湿行水,理气化瘀,从中焦论治。 采用鸡胗茅根汤加减,药用炒白术9g,鸡内金 15g,京三棱9g,蓬莪术9g,炒槟榔12g,杏仁泥 12g,炒桃仁泥 12g,鲜茅根 30g。服药3 剂腹痛见差,仍感腹胀,目暗色黄已很明显。湿热内蕴向上熏蒸无疑,随按上方减炒槟榔加绵茵陈 30g,炒谷麦芽各 9g,鲜茅根加至60g,又服 3 剂,小便已利,颜色由深变浅,大便亦畅,腹胀减轻。守上方继服 6 剂,小溲更畅,腹胀大减,囊肿全消,脉滑数之象已不明显,且目黄亦消除。 因舌瘀紫色未退,仍按上方服用,服至 30 剂,病已去七八,纳食知味,舌苔白腻,质色较暗,腹部稍硬,胀感已除。原方去茵陈,茅根减至 30g,加入生黄芪 30g,嘱其继服以促后效,防止复发。
例2:张××,女,42 岁。 腹胀如鼓,已有数年,两胁胀痛,按之触之有硬块(肝脾肿大),小便短少,口渴饮水不下,纳食欠甘,食后胀甚,腹如抱瓮,肢怠乏力,经来色暗有块,舌苔薄黄,质地暗紫,脉沉细弦。 吉师分析认为此属于肝脾两虚,气滞血瘀,水失运化,致成臌胀之症。 治当补益肝脾,理气活血,运化行水。 采用 《衷中参西录》张氏“鸡胗茅根汤” 加减,以生鸡内金 15g,炒白术12g,白茅根 30g 为基础,根据病情加生姜片 3g,干姜片 6g,川桂枝 6g,全当归 9g,酒丹参 30g,南红花9g,水红花子15g,制厚朴 15g,广郁金12g,炙鳖甲30g 等理气活血、 消狝散结之品进退服用,坚持治疗近 2 年,证候逐渐减轻,最后腹水全部消失,原经西医诊断为“肝硬化腹水”,化验肝功能不正常,血浆蛋白倒置,病情已趋危笃,经以调补肝脾、 理气活血、 软坚散结、 运化水湿之法,选用上方药物治疗后,鼓胀尽除,肝功亦已恢复正常,体质转佳,效果巩固。